高明正沒再計較下去。

被狼所傷？幼時？

剛才的空谷清音又回響於腦中，那樣一把好嗓子，想必面容亦十分不俗，卻被狼所傷？聽起來年紀也不大，可憐小小女子。。。。

等等！

狼群？！

難道真是她？！

可是三年前那個小乞丐，臉上雖臟，到底是好皮好肉，沒有傷口的，再說憑她跟狼群兄弟似的關系，狼群會傷她？！

像是看出高明正的驚恐和困惑，齊叔風清雲淡地又道：“戰火紛飛時，此地人畜大傷，因此山上野狼大了膽子，最亂時幾乎由它占領了哲州，好在現在人多起來，才又趕了它們回山上去。”

很簡單的一句話，卻描述出世間最血腥的事實。亂世亂到狼占了人世，當是什麽樣的地獄景象？！

既然確定不是那個小乞丐，憐惜之情不自覺湧上心頭，高明正看了東西兩邊一眼：“二位想必早已知曉？”

宋易湊近他道：“自打有這茶樓，哲州便無人不知這事。大人想必來此地極少，因此不曾了解，其實這也難怪，中原京城離這裏頗遠。。。”

話題便又繞回談判議題上去了。

東西兩國狼子野心，皆對中原虎視眈眈，因此建國立都，都選得離哲州極近，因這裏是入中原唯一要道，所以東西兩位特使才對哲州知之甚深，因來往密切的關系。

中原卻無此能力，遷都不是那麽容易，再說哲州池小水淺，哪裏容得真龍？

三人各持已見，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，亦都沒有讓對方讓步的手段實力，因此直談到日頭垂落，依舊不能就哲州歸屬達成協議。

好在，茶樓後頭就是下處，過了廚房後院，就是小小院落一座，房間也不多，七八間左右，整整齊齊圍著排在院中，方方正正，彼此相對。

空房是沒有的，歸莊名氣大，什麽時候來都得湊巧才有住處。

不過既然是三國特使，少不得有些特權，侍衛們進去一協商，有用銀子有用刀劍，軟硬兼施之下，很快有人搬出，三間空房便騰了出來。

侍衛們則是不要想了，門口臺階上，打個地鋪吧！

回驛站取行李，高明正執意親自去，包裹裏有要緊的東西，他不放心別人。

臨離開步出茶樓大門口時，高明正有意回頭向上看了一眼，眼裏便印上了兩個大字：歸莊。

原來這裏叫歸莊，高明正微微頷首，眼中有莫名光亮閃動，說不出是欣慰，還是不安。

不過終究這是人家的事，與已無幹的。

晚間洗漱之後，中原特使於床上左右翻轍，始終難以入眠，他乃朝中老人，朝中巨變，他無一不曾經歷。

宮中起伏顛簸波譎雲詭的一幕幕景形，如皮影戲般從他腦海中掠過，信任，背叛，再取回信任，再度背叛。

“嘩！”高明正終於忍耐不下去，將身上被子掀開坐了起來，窗外一輪銀盤高高懸掛，水銀洩地似的鋪撒出一地的光華。

“不睡了，走，”他喚起貼身的侍衛，“外頭走走去！”

水銀是無孔不入的，自然也照亮著喬月的房間。

“姐！”煤球在外頭低低敲門：“人出去了！”

喬月早準備好了，一身夜行服，連頭臉都完美地遮蓋在黑暗之中，除了眸子，除了那雙讓人過目難忘的雙眼。

“行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煤球猶豫一下：“真的不讓我跟著？”

喬月輕輕地笑，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可人，卻隱含著奪人的力量，正如這一地華光的水銀月色，耀眼，卻劇毒。

“山上兄弟們多呢，你只管歇著吧。”

此時已值亥時，若是京城裏，早該是吹燈歇火，安歇睡眠的時候了，可哲州這裏，卻依舊還有不少屋子裏亮著燭火，雖不算多，星星點點的，亦將夜幕燃出小小的一片繁華來。

高明正哼了一聲，不屑於看那濃霧彌漫中的星火，知道不過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勾當，本就為求心靜才出來，不想看見這些恣情笑樂，反愈發敗壞了心境。

“大人，”侍衛看出來，遂指不遠處一座小山道：“不如走到那裏去，山淩海闊，眼界高遠些。”

反正睡不著，特使點了點頭，就山上去也好。

於是一路慢走緩行，半個時辰之後，二人到了山腳下，又半個時辰之後，竟也站在山腰處了。

“就這裏歇歇吧！”高明正頭上出了汗，腳下發了酸，遂就近坐到了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上，寒氣漸漸彌漫上身，熱身子被冷風一吹，高明正由不得便打了個寒噤。

又來了！老毛病麽？！

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？

“大人快看！”侍衛正解下自己的披風欲給特使，不想眼角餘光突然瞥見，不遠處山峰上，仿佛有動物的身形閃過，跳躍起伏之勢，頗像一頭野狼。

“此地兇險，大人不如。。。”侍衛大驚之下，話還沒說完，一抹翩若驚鴻的銀色身影如電掠過他頭頂，翻滾之後，輕衣薄綃於如練的月華下，拔地而起，傲然挺立。

原來是個人！看身形，竟是位年輕少女！

高明正與侍衛由不得愈發驚異，卻如被凍住了似的，動彈不得。

身影輕盈如絮，似飄如浮於石間，起落俯仰，載一線溶溶月色，翩飛似水上妖靈，月光從其背後穿透而來，那身體便似透明，小小臉龐卻愈發隱隱閃閃的，叫人看不清楚。

“來者何人！”侍衛到底是大內高手，初時的驚異之後，警惕之意接踵而至，手便按上了腰間的利刃，口中高聲大喝。

少女無聲無息，淩波微步，不染絲塵從空中點了幾下，人便到了離開高明正不足一尺遠的石尖上，與對面二人，不過隔開窄窄一條山間小道而已了。

蓮步風鬟，春柳腰身，盈盈一握幾乎近在咫尺，高明正突然覺得眼花了，先以為是野狼，怎麽到了近處，卻又是如此一位婷婷玉立的佳人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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